端午节习俗 小布猴


儿时,我的家乡霍岳一带,妇女们常常喜欢在端午节缝制布猴。每到这天,小孩子胸前都佩戴着五彩的布猴饰品,一个个风光招摇地走出来,或吃着粽子,或舞着艾条;新女婿则提篮打扇给未过门的新媳妇送端午礼来了。端午礼主要也就是几盒绿豆糕,几包糖果,独独少不了的是一顶崭新的麦草帽、一把小巧的芭蕉扇。而小孩子往往也要给新姑爷或准姑爷戴上一只布猴,但不是戴在他的胸前,要么挂在他耳朵上,要么偷偷地用针线别在他的屁股头。

布猴多出自巧手姑娘或老奶奶手中,一般一两寸长,大小盈握。制作布猴的材料是一块块杂碎的彩布,加上彩线、彩色纽扣什么的,一颗大点儿的纽扣用彩布包起来就是猴头,猴头圆圆的,以黑线叠缀成两只眼睛。猴身其实就是一个彩色布囊,里面结结实实地填满艾叶或菖蒲叶,然后缝起来,配上四条带子,便成了连四肢也完完全全的猴体了。当然还有一条尾巴,尾巴要能够蜷曲,所以必须用粘胶的鞋面布裹成。布猴的式样、大小、色彩和缀带的搭配都是显示制作者手艺最关键的地方。因此,谁家布猴令人刮目相看,谁的女红技巧就被人称道。

我曾经佩戴过一只青影姑亲手缝制的天蓝绒布猴,很是荣耀了一阵子。青影姑是我们村里“拿得上台面的女子”,能够从她手里拿到布猴,自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村里无论老人小孩,无论辈分大小,都喊她“青影姑”,一直喊到她移嫁别村直至头发花白做了奶奶。记得后来我将那只布猴弄丢了,母亲很有些生气,她反复说过这样一句话:青影姑没给那些孩子,却给了你一只,多大人情啊!那时候也许是玩具少的缘故,我对于一只布猴的记忆始终未曾忘却,以至于在青影姑出嫁的时候,我都不敢露面。

村里还有个唱戏的老塾师,很有学问,关于布猴来历的知识就是他口授的。

老塾师坐在一把檀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用一管竹烟筒吞云吐雾:“布猴与战国时期的屈平原有关。屈平原投江乃五月初五……”我其时不知道屈平原是谁,后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也并未弄清老塾师为什么要把屈原名号联呼。老塾师讲罢出典,便情采飞扬地开唱了:“清明寒食,子推焚身;端午划船,吊屈原平;……五月五日,节号天中;六月六日,节名天贶;七月七夕,乞巧穿针;八月霑雨,白露逢壬……”一直唱到除夕祭祖。

唱完后又兴味盎然地向我开讲:汉代有在端午节佩戴彩丝线缕的习俗,与插艾枝、佩蒲叶的意义类似。还有长命缕、续命丝、延年线、长寿索等,古诗中有“百索”的说法,就是指长命缕。

在端午节这一天,人们用五色丝缀结成索,或悬于门首,或戴于小儿项颈,或系于孩童手臂,或挂于床帐、摇篮等处,用来避灾祛病、祈求寿康。后来我在图书馆翻阅《燕京岁时记》,果然见到如此记载:“每至端阳,闺阁中之巧者,用续罗制成小虎及粽子、壶卢、樱桃、桑葚之类,以彩线穿之,悬于钗头,或系于小儿之背。”其风俗习惯与佩布猴是一样的,只不过布猴更显得灵巧、别致,更讨小孩子欢喜。

如今,青影姑既老,老塾师已逝,年轻女子哪里还有闲工夫缀结布猴,大多邀朋结友外出挣钱去了,在端午节佩戴布猴、长命缕的习俗已经距离我们渐渐遥远了。乡下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布猴为何物,更谈不上动手制作了。

布猴、艾虎等等也应该算是民间艺术吧,我想,倘若有哪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嫂子精心制作出各式各样的布猴线虎,或填充艾绒、菖蒲叶之类的香料,或干脆安上拉链以作手袋坤包,说不定在市场上还真有一定的销路呢。要是再配合宣传一下传统文化和民间习俗,那么我们乡下这种即将失传的技艺就可能焕发出老树新枝的生机了。我有时竟然还自作多情地痴痴等待着,等待着买上几只童年时代相伴相乐的布猴,不图别的,单单为了纪念多彩的童年,纪念我那故去的祖母外祖母以及青影姑和老塾师们。